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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山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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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山先生

時雲舒趕到Harmias大樓時, 公司高層已經集結了大半,寬敞的會議室彌漫著緊張壓抑的氣氛,空氣像是凝固了一般, 讓人喘不過氣。

時雲舒心情也不免沈重, 走進去深深鞠了一躬, 坦誠道歉:“對不起,是我的工作失職。”

路上她看了網上新發布的游戲試玩視頻和發布會介紹,每一個點都對應得上她負責部分的核心需求和創新設計。

雖然她還不清楚是哪一環節出了問題,究竟是怎麽流傳出去的, 但既然是她負責的部分出了問題, 不管是由誰造成的,她都責無旁貸。

而且這部分的需求文檔她甚至還沒來得及下發給團隊其他成員, 所以問題大概是出現在她這裏了。

譚茵是陪她一起進來的, 見狀也跟著彎腰道歉:“對不起!”

時雲舒心下動容, 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許總裁坐在主位, 面色凝重, 失望地搖頭:“小時, 我是相信你才會委以重任, 但你這次的確太讓我們失望了。”

時雲舒無從反駁,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 強令自己保持鎮定:“許總, 請您給我一些時間,我會查清事情原由, 將這件事負責到底的。”

“你一個項目經理要怎麽負責?!”

沒等許總裁回答, 在場的另一位總經理就搶先站起來斥責, 音量高得把譚茵嚇得一哆嗦。

“你知道這件事對我們公司影響有多大嗎?你洩露的不是自家公司機密,而是甲方的核心內容!人家項目被搞砸了要求我們賠償不說, 他們老總現在還要告我們呢!”

“這麽大的工作失誤,你一個項目經理拿什麽負責?!”

對方情緒越來越激動,仿佛下一秒就要沖過來打人了,時雲舒低垂著眼睫,任由他罵。

連一旁的副總經理都看不下去了,把他拉回去重新坐下:

“你先別著急,事情還沒查清楚,先別下定論,聽聽時經理怎麽解釋。”

那人氣得瞪時雲舒一眼,才不情不願地坐回去。

秦兆川雙手交疊坐在許總裁右手邊,笑得儒雅紳士,在其中友好地打圓場:“劉副總說得對,還是聽聽時經理怎麽解釋吧,其實這件事可大可小,我們公司內部還是要團結一點。時經理畢竟是我領進來的,身體也不太好,即便真的被甲方告進去,我們這幫大男人,總不能讓她一個小女孩獨自面對吧,說出去像什麽話。”

他這話四兩撥千斤,看似在幫時雲舒說話,實際上卻是把她推到風口浪尖上。

剛被安撫的總經理果然又火冒三丈,重新站起來指著時雲舒的鼻子罵道:“我告訴你,別仗著你是個女的我們就得替你戴罪,這件事誰做的誰去自首!”

其餘的人也紛紛擔心起來,生怕自己也被牽連。

時雲舒目若寒光,看向笑面虎一般的秦兆川。

心中生出猜測,她剛得罪過他,很難不懷疑是他做的,尤其是這個項目原本該由他接手的,卻被她半路殺出轉給技術部副總監。

如果這個項目出了問題,那麽毋庸置疑,最大的受益者一定是秦兆川,一箭雙雕,將兩個礙眼的都解決了。

然而對方回望過來的神色太過坦蕩,又讓她有些拿不準。

要麽不是他做的,要麽是他演技太好。

時雲舒在腦海中快速過了一遍,又搖頭排除了這個猜測。

秦兆川的確有最大的動機和嫌疑,但正因如此,他反而不會這麽做。

這樣蠢笨又急功近利的手段,一旦他用了,就是將自己的職業生涯親手斷送,得不償失。

秦兆川心思縝密,即便害人也不會讓人想到是他,所以這件事大概率不是他做的。

那又會是誰呢?她得罪過的什麽人會將事情做得這麽絕,恨不得置她於死地。

時雲舒一時想不明白。

她大腦思維跳躍得飛快,這一長串邏輯看似要思考更久,但也不過只是兩三秒的事。

許總裁坐在主位,被吵得頭疼,擺手:“好了,你這火爆脾氣什麽時候能改改,現在說這樣有什麽用,趕緊派公關部門安撫住定點科技那邊,爭取把影響力降到最小。”

“至於小時這邊......算了,我也不想為難你,你自己說個解決方案吧。”

“謝謝許總。”

時雲舒將她在來的路上就想好的方法道出:“我想請在座的各位給我三天的時間,讓我查清事情緣由,如果三天後沒有結果,該賠的款,該負的法律責任,我均一人承擔,絕不會牽連大家。”

聞言,總經理又開始跳腳了:“不是,你知不知道這次項目要賠多少?那可是至少一個億啊!是你當一輩子項目經理都賺不到的錢,你知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怎麽敢當著我們的面大放厥詞?!”

時雲舒視線平平地掃過去,聲音清冷:“孫總經理,如果您再對我人格侮辱,那就別怪我拉您一起進去了。”

話落,對方連忙噤聲,又覺得面子掛不住,繃著臉冷哼了一聲。

時雲舒沒有將他放在心上,再次鞠了一躬:“非常抱歉占用了大家的時間,之後的事我會負責到底,如果沒什麽事大家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散會後,時雲舒帶著譚茵回到自己工位,打開電腦將做了整體的篩查,才發現不知道何時侵入了病毒,盜取了她電腦上的文件。

互聯網公司都有一套完善的安全網絡環境,部署防火墻、殺毒軟件等各類軟硬件設備,對入網文件或程序都會進行安全查殺後才能使用。

為了防止員工洩露數據,就連所有辦公電腦和硬件都是統一配置的,按理說一旦有病毒入侵,公司的網絡安全部門就會第一時間察覺。

時雲舒自己的電腦之前也有過被病毒攻擊的經歷,但這次的病毒明顯是有備而來,潛伏在電腦系統的深處,不會破壞軟、硬件功能的使用。

而且病毒的設計者很聰明,將其偽裝成了系統程序的端口,以至於殺毒軟件都無法檢測出來,這才被鉆了漏洞。

時雲舒一晚上沒怎麽合眼,不知道換了多少種檢測方法和工具,足足花了十個小時,才鎖定了病毒所在的位置。

第二天其他員工到達辦公室,不知從哪裏聽到的風聲,以A組為首的那群人紛紛幸災樂禍,在背後議論。

“我就說她是靠潛規則上位的吧,這不時間一長就露餡了?建議領導查查她和那個新上線游戲公司的老板之間的關系,說不定倆人也有一腿呢。”

“你說的有道理,之前還有人看到她跟祁家、江家都有來往呢,這絕對是靠臉攀高枝兒的貨色。”

“欸,真沒想到,這個空降兵塌房這麽快,我本來還看她們組效益好想轉過去呢,幸好我沒沖動,不然就被牽連了。”

“......”

眾人議論紛紛,除了周主管和B組裏的人,沒有人替她說好話。

時雲舒聽說了一些,但她忙著檢查電腦病毒,根本無暇顧及,這種時候這些人沒來趁機踩一腳就不錯了。

譚茵倒是堅定地站在她這邊,昨晚陪她熬到三四點才回去,此時明明很害怕,卻還要在她面前故作堅強,給她打氣:“舒姐,我相信你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熬了一晚上,心臟已經開始不舒服了,時雲舒就著譚茵幫忙接的熱水吃了一片心得安。

她眉目微動,看向她:“你不怕看錯人嗎,或許我沒有你想象得那麽好。”

公司內相信她的人寥寥無幾,她覺得譚茵是有共事的濾鏡,才會對她盲目信任。

譚茵搖頭,毫不猶豫道:“不怕,我一定不會看錯人的。如果不是舒姐,我可能早就被辭退了。”

譚茵在時雲舒來之前,因為本科學歷相對低一些,再加上性別,原本是算法崗,卻在入職後一年內被顧成林和A組那些男工程師一步步排擠到測試崗。

在計算機行業裏,眾所周知測試崗容易被其他崗位替代,裁員風險很大。

理工科行業性別歧視嚴重,譚茵勢單力薄,反抗了幾次都沒用,最後就漸漸妥協了,在測試崗混日子,能力沒有得到鍛煉不說,原本的技能無處發揮,還退化了許多。

互聯網行業更新換代快,譚茵原本已經等著被辭退了,卻沒想到時雲舒入職後選人,一眼就看中了她,硬是將她從深陷的泥潭裏撈了上來。

所以她才願意死心塌地地跟著時雲舒。

之後她跟著時雲舒邊做測試,邊逐步撿起之前所學的算法知識,這才規避了被裁員的風險。

因此在這個公司裏,譚茵只相信時雲舒。

“如果你因為遭人陷害被擠走了,那我也不打算在Harmias待了。”

譚茵睜著圓圓的眼睛,頂著黑眼圈對她說。

時雲舒心中一暖:“放心,我不會讓你走的。”

“嗯!我相信你舒姐!”

話雖這麽說,但其實時雲舒心裏也沒底。

因為這場陷害她鎖定不了主謀,即便是查到了病毒來源,也很難證明自己的清白。

以防病毒繼續攻擊其他文件夾,她已經第一時間做了定損溯源,斷網備份,將損失降到最低,並防止病毒侵入網絡,損壞其他人的機子。

等到網絡安全部門的同事上班,又請分析師對文件、註冊表、定時任務、啟動項進行了全面深入的隔離和清除,接著對入侵節點、攻擊路徑進行了全面的溯源分析,並一一記錄存證。

忙完這一系列工作,已經是下午三四點了,時雲舒連續熬了兩天一夜的大腦已經超負荷運轉了。

擔心心臟病覆發,又加大了藥的劑量。

吃完藥看了眼手機消息,才看見上午收到了一條被她不小心忽略的短信。

【如果不想吃官司,晚上八點,沁園見。】

這條短信連發件人的名字都沒有留,處處透露著詭異。

時雲舒蹙了蹙眉,理智告訴她不應該去,但她直覺這人知道內情,或許能從中找到什麽線索。

她思忖了下,決定去赴約。

左右她現在的處境也不會更壞了,見一面對她造不成更大的損失。

她一晚上沒合眼,現下腦子已經不大清醒,擔心被對方下套,時雲舒逼著自己睡了兩個小時,保證大腦能正常思考才去赴約。

晚上八點,她如約而至,前臺經過提前交代,一見她就自覺上前,將她領到了十五樓的包廂。

時雲舒警惕地走進去,窗外鱗次櫛比的高樓前,一個姿態優雅的女人緩緩轉身。

看見對方和自己六分相似的臉,時雲舒楞怔地定在原地。

原來是她。

即便她們之前從未見過,但此時卻不需要任何求證,只憑這一張臉,時雲舒就能斷定,她就是林蔓。

——那個將她拋棄的生母。

林蔓的長相遠比她的歲數年輕,第一眼看上去就覺通身氣質獨特,是那種不失貴婦的優雅,又帶著職場女強人的精明,始終冷著一張臉,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她踩著半公分高的黑色高跟鞋,向她緩緩邁近幾步。

白皙光潤的眼角彎起清淺的弧度,笑意卻未達眼底:“沒想到我們母女二人第一次見面,會是在這樣的場景。”

侍者已經將門帶上,時雲舒站在原處,晃了晃神,好不容易緩過來的心臟,再次不受控制地心率加快。

胸口一陣窒息感席卷而來,時雲舒下意識想去捂,卻在觸及到面前女人高高在上的目光後,握緊拳頭,強令自己鎮定下來。

她不能,也不允許自己在這個女人面前露怯。

時雲舒不動聲色地做了幾次深呼吸,面色逐漸恢覆平靜,一點點冷下來。

她幾乎用著篤定的語氣說:“是你做的吧。”

秦兆川要報覆她以後會有更多機會,這麽迫切要將她置於死地,還能在短時間內裏應外合、制定如此精密計劃的,只有她這位親生母親了。

似乎早就能料到時雲舒會猜到,林蔓連眼波都沒動一下。

她薄涼地輕笑一聲,反過來指責她:“雖然我沒有盡到撫養你的義務,但你畢竟是我懷胎八月生出來的親生女兒,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麽會這麽想你的母親?”

時雲舒淡淡一笑,譏嘲道:“我親生父母早就死了。”

林蔓面色冷厲了幾分:“出言冒犯長輩,這就是教師之家養大的女兒嗎?”

心臟還是不太舒服,時雲舒走到茶桌一側,自顧自坐下:

“別假惺惺敘舊了,說吧,你喊我過來究竟是為什麽。”

林蔓在對面坐下:“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我約你過來是想跟你談個條件。”

“什麽條件。”

“定點科技的老總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勸說他放棄追究你的責任,幫你擺平這件事,至於你——”

林蔓停頓了下,才繼續道,“離開北城,再也不要出現在我們一家人面前,尤其是聽然。”

“你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在其中阻止聯姻嗎?說白了你不就是在怪我沒有認你,蓄意接近聽然,想借她的手違抗我和你父親的命令,以此來報覆我們。”

“哦......對了,你叫雲舒是吧,時家夫婦給你取得名字不錯,只可惜沒養好,把你教育成了一個睚眥必報的人。說實話,你這些手段太過小兒科了,根本不像我林蔓生出來的女兒。”

時雲舒用勺子攪拌著杯中的茶水,有點口渴,卻沒喝。聽到這些話,心中無波無瀾,甚至於懶得反駁。

她慢慢擡眸:“那你認為,你生出來的女兒應該是什麽性格?”

“聰明、果斷、謹慎,至少做到這三點,才配做我林蔓的女兒。”

時雲舒垂眸低笑了聲:“那你恐怕少說一個詞。”

“什麽詞?”林蔓問。

時雲舒一字一頓道:“心狠手辣。”

林蔓微笑,不以為意:“誰說心狠手辣是個貶義詞?在社會上摸爬滾打,如果心不夠狠,怎麽站在高處。”

時雲舒牽了牽唇角:“那可真是慶幸,我沒有一天是被你養大的,不然,就會像你一樣,遭到眾叛親離,萬人唾棄。”

林蔓不悅地瞇起眸子,平直的聲線越發低冷:“時雲舒,我看在你是我親生骨肉的份上,才會好心幫你,否則你以為你做了這麽卑劣的事,還指望你那位遠在美國的外公能把你從牢裏撈出來嗎?”

茶葉漂浮在杯子上方,色澤鮮亮,倒是用了些心思,泡了杯濃茶。

只是可惜,她的心臟不能喝。

她將勺子輕輕放下,平靜地望向她:

“我究竟有沒有做這種事,想必你比我清楚。為了將我趕出北城,不暴露你棄養親生女兒的事,不阻止你繼續利用林聽然當聯姻工具,林女士如今要陷害親生女兒背上上億負債,甚至要將她送到監獄,做母親能到你這種程度,我還真是嘆為觀止。”

林蔓依然不承認,呵呵一笑,慢條斯理地刮著茶沫:“你誤會了,看來我需要再強調一遍,這件事不是我做的,而我來也只是想最後盡一個母親的責任,幫你指一條明路,不過看來你並不領情。”

時雲舒冷笑一聲:“你指的明路我不敢走。”

“我想不明白,你在國外待得好好的,為什麽非要回來打亂我的計劃?”林蔓冷眼看著她,聲調不自覺提高了一度。

時雲舒定定地看著面前言辭犀利、面容可怖的女人,只覺得自己這些年為了成為一個令她們值得驕傲的女兒所付出的努力,顯得那麽可笑。

她輕輕吐出一口氣,起身站定,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字一句道:

“我回國的確是為了你,只不過現在,我留下的理由早已換做了其他人。”

“你以為生了我就能被稱作父母了嗎?那你錯了,被我承認的才配成為我的父母,而你和林修筠根本不配。”

說完這些話,時雲舒背影決然地離開,沒有絲毫留戀。

直到走出沁園,她才緩緩松開握緊的拳頭,身體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一手扶在路燈旁,止不住地幹嘔。

她將手伸到包裏,摸索著按掉錄音筆的開關。

她已經確定是林蔓的手法,只是林蔓太過警惕,任她怎麽套話,她都不會承認是她做的。

這件事做得天衣無縫,局勢越來越差了。

她知道自己會因為林聽然的事引起林蔓的不滿,林氏夫婦遲早會來找她算賬,但她萬萬沒有想到,他們竟然將事做得這麽絕。

就因為他們給了她生命,她就活該承受他們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嗎?

憑什麽。

如果能選擇,她寧可胎死腹中,也不想成為他們的女兒。

路燈忽然變暗,一道修長的身影籠罩住她整個人,模糊了她的視線。

她擡起頭,就那麽直直望進一雙幽深的眼眸,那雙眼睛冒著紅色血絲,似乎同樣徹夜未眠,跨過了九千多公裏,摻雜著疲憊、思念、擔憂和心疼。

時雲舒楞住。

他深深地回望著她,什麽都沒說,單手扣住她纖弱的肩膀,將人擁入懷裏。

久違的雪山茶香侵入鼻息間,占滿了她的所有味覺。

她回過神,下意識推了推他。

男人聲音喑啞,像是在砂紙上磨過:

“別推開我。”

低沈的語氣格外強勢,卻又隱約透著一絲祈求。

時雲舒鬼使神差地松了力度。

昏黃的路燈下,身旁一輛輛車子飛速疾馳而過,他們卻仿佛定格在了時空中。

女孩被包裹在男人寬松的大衣中,靠在他的胸前,聲音嗡嗡的,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你、你怎麽回來了。”

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在出差嗎?

江淮景收了幾分手上的力度,將她緊緊扣在懷中,像是要揉入骨血裏一般,時雲舒險些喘不過氣來。

寒風肆虐中,男人的聲音從夜色中飄來,沾染了冬日的涼意,又仿若纏著極致的溫柔,在她發間低聲:

“再不回來,我的小病秧子就要被人欺負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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